我的出生,是在一個窮鄉僻壤的小鄉野,母親說那是一個動盪的年代,至少對我家來說是如此。

我的母親生了六個女兒,在那個重男輕女的鄉下地方,是要看公婆眼色的。還好我的父母親畢竟受過教育,並不太在意傳宗接代這件事,一心一意只想好好栽培這羣不被祝福的女娃兒。

由於祖父早年經商失敗,導致累累的負債,母親剛嫁過來時就馬上擔負起還債的責任。父母親雖然都在小學任教,但兩人微薄的薪資,剛到手就要全部交給祖父來支配運用,母親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聽天由命,只好靠著藏點學校分發的一點福利金,來幫我們這群娃兒添點衣鞋文具什麼的。

日子雖然清苦總還是捱得過去。直到一場大地震,震碎了屋瓦,毀壞了田地,也差點擊垮了父母親的信念。原本就不富裕,現在更是家貧如洗,五個孩子加上母親肚子裡的我,原本要還債的薪資,現在更是捉襟見肘。母親終於崩潰了,她再也無力支撐這個家了,學校的老師幫忙撫慰著無助的母親,最後他們和我的父母親商量,為了減輕經濟壓力,決定在我出生後,將我過繼給一位無法生養孩子的女老師手上。母親雖然不忍,但是心想或許讓我生長在那位老師家中,我會過得比較幸福吧,母親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。

母親臨盆的日子終於到來,沒有驚喜,又是一個無法光宗耀祖的女娃,祖父如是說道。可是就在產婆將我這個紅囡兒交到母親手上時,母性的光輝讓她立即全盤反悔了,她決定留下我,不管將來挨餓或受凍,說什麼她都不會讓我離開,父親當然也支持母親最後的轉折改變。而那位日夜盼望著我出世的女老師,雖然難掩失望之情,自然也很理解地接受了父母親食言的道歉。

我這個新生兒頓時成了母親堅毅起來的原動力。

父母親開始利用課後幫有錢人家的小孩輔導課業。同時她不再被動地任由祖父操控,她向祖父強力爭取保留薪資的一半,並向祖父灌輸女孩絕對也可以和男孩平起平坐的道理。她要讓她的娃兒們讀書,而不是成天只能跟在祖母身後,提著一籃籃富有人家的換洗衣物,或是像個野孩子在溪流旁撿拾農人收割後遺漏的青菜。堅強的母親和父親又一同代替祖父出面,向債權人要求延緩還債期限,幸好當時教師一職代表的是一種地位和信譽,債權人等同拿到了一份連帶保證,當然最後父母親的這項聯手出擊也獲得圓滿成功。

父母親有了東湊西挪多餘的資源,加上省吃儉用,就把全部的心力投注在我們身上。父親看出了我們某些孩子的天賦,所以每天放學後就向學校商借鋼琴來琴。孩子一天天地長大,獎狀一張張也讓祖父笑得合不攏嘴。母親後來說祖父在時,每逢客人來訪時,經常讓他掛在嘴邊稱讚的不是他最疼愛的長孫,而是我那位琴藝精湛的小姐姐,不時要我姐姐一定要彈個曲子讓客人開開眼界。那時的鄉下地方,只要誰家傳出叮叮咚咚的鋼琴聲,不免要讓街坊鄰居羨慕稱道好一陣子,而我的祖父也一定會是那個站在門口,歡迎鄰居入門聆聽,笑臉盈盈的老人。

時光荏苒,我們這群女娃個個長大成人,雖然稱不上有什麼豐功偉業,但也沒有被當時的窮酸困頓擊倒,這全要感謝我母親當時瞬間心態的轉變,如果不是她決定丟棄畏縮的習性,果敢地面對問題,我可能從此也跟著流離失所了。母親最後選擇主動出擊,這應該也是一種心態上的應變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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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夏漫之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